靜心聆聽,清風低吟、小鳥鳴唱⋯⋯在這些自然聲音中,人類習得了與環境對話的方式——音樂,隨著時間推移,在不同時代與文明中,變化出多種聲音樣貌,成為人類心靈的映照與情感的載體,流淌於人類文明萬年。
從黑膠、卡帶、CD到音樂串流平台,人們試圖保存交織的旋律與節奏,感受聲波在空氣振動傳遞,或哼或唱、或慢或快,沈浸在音符的包圍中搖晃起舞。走進VOICE深夜唱片行與張大韜黑膠本舖兩家店鋪,與兩位老闆在不同的音樂載體間穿梭,訴說對音樂與文化的熱愛。
想要擁有 所以開一間店
臨近深夜,位於中壢巷內的小店散發溫煦的黃光,名為Nancy的小牛雕像在深紅典雅的門前接待,這裡是陳忠敏銘經營的VOICE深夜唱片行,為全台灣第一家複合式的唱片行,主要販售CD,以迷幻、前衛、藍調及老搖滾為特色,一些卡帶與錄影帶則是他精挑細選的非凡品,店內擺上桌椅等設備提供飲品讓人休憩。來到店內的客人親近地稱呼他忠敏,坐下與他暢談,陳忠敏銘也將空間活用,不時舉辦各式演出、邀請四海八方的朋友開辦主題講座,涵蓋音樂、產業、社會等多元主題,大面積的海報、簽名牆,記錄多年來對文化事業的投入。
在開店的機緣下,他結識不少志同道合的人,張大韜黑膠本舖的創辦人大韜也是其中之一。大韜早期在網路上經營,在以倉庫作為據點的時期,兩人便結下緣份。累積足夠資本後,大韜結合在國外吸收的見聞,也在中壢打造了一間大而舒適的黑膠唱片行,陳列超過5萬張的黑膠唱片,「喜歡音樂的人,不管喜歡哪一種音樂載體,進到這種唱片行都是很興奮的,我想要擴大這種興奮感,所以成立這樣的店。」在這裡,可以化身尋寶家傾情挖掘,也歡迎顧客找到心儀的唱片後臥躺在沙發試聽,不小心睡著也無妨,大韜反而會自豪,代表自己想傳遞閒適感的理想已成功實踐。
喜歡上黑膠的大韜彼時還是大學生,口袋不深,對黑膠的慾望卻無窮,便有了做生意的念頭,聽完一片轉手透過網路賣掉,再買新的一片;陳忠敏銘則是高中時,就讀廣告設計的他提著油畫箱,在酒吧、咖啡廳或是茶坊門口,點亮箱子上的燈,兜售起二手CD。有著相似經歷的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,那份總是想聽更多音樂的熱愛,成為兩家店鋪的發軔之始。
潛入汪洋 挖掘悅耳至寶
大韜小時候在假日時,總是被父親播放的交響樂吵醒,笑著說以前對古典樂沒有太多熱情,長大後受伍佰啟發,才開始有意識地潛入音樂的汪洋,當時華語樂壇充斥談論情愛的歌曲,伍佰一首寫實又有趣的〈樓仔厝〉讓他耳目一新,從搖滾樂開始,邊聽邊挖掘,某天忽然聽起林強,深具時代意義的〈向前走〉唱出當代無限迴響,「音樂承載很多歷史的故事,有很多有趣的內容,慢慢就喜歡上音樂了。」
「我是讀廣告設計出身,不管是CD或黑膠,它的封面設計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很迷人的東西。」陳忠敏銘首先注意到國外CD裝幀設計,實際接觸西洋音樂時,便被旋律抓住耳朵、接著在意歌詞,聽著聽著就開始翻書研究,搜集資料後前往唱片行購買更多CD。儘管是知名的大型唱片行,當年對迷幻、前衛搖滾等領域仍混雜在一小區塊,甚至店員經常拿取錯誤的CD,無法試聽的販售模式,常讓他買回家一聽才驚覺買錯,一氣之下決定著手研究,一研究就是二十幾年,將迷幻、前衛、藍調等脈絡梳理透徹才甘心。
在艱澀的脈絡理論之前,心情上更多時候是伴隨音樂純粹地共鳴鼓動。大韜分享,「昨天忽然聽到最喜歡的電影《美麗人生》的配樂,心情一下子就回到電影裡面。」歌曲常可聯想到某個對象、某段時光、某份感觸,抑或只是陪伴,人生任何時候都可以被音樂填滿,在其中獲得共感和釋放,情緒揉合回憶的張力刻出無盡火花。音樂創作者用一段樂句、一張專輯截下某個時刻的所思所想,傳遞到聽眾身上,又生長出新的意義。「不只承載音樂,也乘載文化。」兩人眼裡閃爍著光芒,在名為音樂的大海中看見水底的寶藏,一路下潛探究、一路收穫滿滿,對音樂的熱愛在不斷挖掘中壯大,直到現在再也捨不得回到岸上。
樂聲流淌 傳遞延續永恆
數位化和串流平台的浪潮洶湧,人們可以隨時隨地在指尖切換音樂陪伴,雖然方便,但總少了一點浪漫情意。實體專輯更多的是五感的享受,欣賞設計、觸摸裝幀,聞著紙張氣味、打開慢慢閱讀簡介與歌單,捧在手中的份量感表現了創作的重量。「以前買一張CD會不斷重複聽,然後慢慢記起來,可是數位化之後,串流帶來方便,有時甚至不會記下歌名或是音樂人。」但大韜觀察到,近幾年店內年輕客群成長的趨勢,臉上藏不住喜悅,擁有音樂的感覺令人著迷,期待將那份收藏意義交棒給下個世代。
陳忠敏銘滿懷情感地拿起「黑鳥樂隊」的專輯,受到他們的影響,期許自己能作為一名傳達者,藉由小店散播不同議題的思考,也落實對地方文化的關懷,「既然開店,我希望盡到一份社會責任,將這些東西慢慢地傳達出來。」開幕近20年間,VOICE搬遷數次,兜了一圈又回到中原大學附近老眷舍,秉持著對土地的情懷,招兵買馬整頓環境,連結在地力量創辦市集。
說到地方的能量,陳忠敏銘神情尤為自豪,「中壢是一個很特別的音樂場域,它有自己的音樂生態,今天想買二手專輯到VOICE、要買新的CD到奮死唱片行,要買黑膠絕對首選張大韜,店家們彼此是和諧互助的。」他也坦言目前音樂大環境上面臨許多困境,而他總是不吝嗇地提供空間,讓更多音樂有被看見的機會。大韜也認為,即使產業維持不易,仍需要更多時間去培養文化習慣,由地方自己長出來的文化活力才能永續推動,串連在地脈動,將旋律流向更遙遠的未來。